第一次去洛山水库,是小学四年级的春天。
守水库的夫妻是小学同学阿喜的叔叔婶婶,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,我们央求婶婶去水库巡逻时带上我们。婶婶见我们欢天喜地,实在不好拒绝,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到处乱跑。 关于洛山水库有很多传说,大多是附近的村民干农活时酷暑难耐,无视“水库禁止游泳”的告示牌,为图清凉私下水游泳,游得精疲力竭导致溺亡。家中长辈为防止自家孩子偷跑去水库玩水,都说水库里有许多水鬼,传得神乎其神。 虽然我们也害怕,可是一看到春风浩荡下的水库碧波汤汤,这天蓝水阔的场景对于一直在群山环绕中长大的孩子而言,简直如大海般波澜壮阔。 在一声声惊叹中,阿喜的叔叔从水库西面划着小船缓缓靠岸,我们跟着阿喜兴奋地打招呼:“阿叔!”离得近了,才发现阿喜叔的皮肤被晒得黝黑,手背有些粗糙。乍暖还寒,我们都穿着两件衣裳,他却只着一件单衣,汗水湿透了衣裳。 阿喜叔划着小船满载而归,印着“尿素”字样的袋子鼓鼓囊囊,我们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,好奇凑近去看,他忙摆手让我们站远些:“不是鱼,是垃圾,脏兮兮的,你们别靠太近。”大家下意识地捏着小鼻子往后退:“怎么是垃圾啊?”阿喜婶上前搭手一起把袋子搬上岸,耐心解释道:“前几天刮风下大雨,山上和旁边田地冲洗下来很多垃圾,枯枝烂叶、塑料袋都堆满岸边、布满湖面。我们前天刚把岸边的垃圾捡完,水面的只能这两天划船去捞,如果不及时清理,会散发出阵阵臭味,影响水质。” 我们三个小学生恍然大悟,纷纷欢呼:“阿叔阿婶你们好棒好厉害,你们好辛苦!”在一声声夸赞和追捧中,逗得阿喜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 最后,一袋袋垃圾都被堆到三轮车上,由阿喜叔拉去垃圾场处理,他扭头看向清澈的水面,露出憨厚的笑容。阿喜婶不放心,要划船再去巡检一遍,让我们在岸坡上采五颜六色的野花。我们都没坐过船,吵着闹着也要去。 阿喜婶只好找出救生衣让我们穿上,再三叮嘱不能在船上嬉闹,才带着我们慢慢向水库中央划去。 晴空万里,阳光明媚,船桨缓缓落入水中,漾开一圈圈涟漪,摇摇晃晃渐渐散开。阳光洒下,落在荡漾的涟漪上,水天一色间,泛起万点金光,仿佛一颗颗小星星,坠入漫天星河。 阿喜婶被我们的快乐感染,笑着让我们背诗给她听。于是,三人在碧波万顷的春水中齐声朗朗:“西风吹老洞庭波,一夜湘君白发多。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。” 后来上了中学,学业加重,很少有机会再到水库去玩。高中时,几个玩得好的同学都在不同学校读书,见面的次数变少。再后来,我们不常见面,洛山水库成了孩童时期美好的回忆。 今年春节,难得的好天气,弟弟提议去洛山水库玩。临近水库时,我莫名生出一丝胆怯,生怕它没有像期待中那样变得更好。下了车,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。这片青山绿水依旧,只是不知何时修建了防护栏。沿着防护栏走了一段路,发现卫生比以前好很多。记得小时候,天气晴朗时,总会有游客慕名而来,在水库边野炊、钓鱼、游泳,享受天然水库带来的惬意时光。可当人群散去,水库边上总会留下许多垃圾,阿喜叔和阿喜婶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清理干净。 我不禁问表姐:“现在大家的素质都蛮好的,来野餐也不像以前一样到处丢垃圾了。” 表姐说:“是啊,现在管得严,听村里人讲,推行河长制后,村委会主任覃主任现在是水库库长,经常能看到他和志愿者到水库边捡垃圾,给游客发放宣传资料,提醒游客文明野餐。” 我有些疑惑:“以前好多村里人会到洛山水库钓鱼、游泳,现在钓鱼的人也不来了吗?” 表姐忍不住笑起来:“库长总是不厌其烦地走村入户做村民的思想工作,告诉大家游泳、钓鱼会影响水库的水质和生态,呼吁所有人保护好水库。” 想象着库长走村入户苦口婆心地劝说,还被埋怨的场景,我们有些哭笑不得。幸好经过无数次不厌其烦地劝阻,当地村民保护水库的意识慢慢提升,有些村民还穿起红马甲,加入保护水库环境的志愿服务活动。 暖阳下,春风徐徐,望着碧绿的水面,我发现洛山水库并不大,大约是孩提时见识太少。又想起那年春天,阿喜婶划船带我们到水库中央的场景。看着洛山水库随处可见河畅水清、岸绿景美的景象,我想,这就是一代代守库人坚持的意义吧。
|